日本自民黨黨首明日選舉,會有何影響?

原創:陳剛 秦朔朋友圈

10月4星期六,日本執政的自民黨將競選總裁。

現任農林水產大臣小泉進次郎(44歲)、前經濟安全保障大臣高市早苗(64歲)、經濟安保大臣小林鷹之(50歲)前自民黨幹事長茂木敏充(69歲)及現任官房長官林芳正(64歲)將參加選舉,其中一人將出任黨的總裁,之後經國會選舉出任內閣總理

綜合各界預測,本次選舉大致在小泉進次郎與高市早苗之間競爭。在經濟政策、國際關係方面,小泉略勝一籌。但無論小泉還是高市,抑或林芳正,不管誰上台,日本的政治均難以穩定,一年一相(每年換首相)該是常態。

日本也有不變的地方。那便是中日關係,尤其是中日經濟關係不會因新黨首、新首相的出現而觸底反彈,與中國的對立或對峙態勢也不大會變更。這是此次自民黨選舉的一個特點。

結構性困局:一年一度的政治循環

現任自民黨總裁、內閣總理石破茂(68歲)在7月的參議院選舉中吃了敗仗,黨內逼石破下台。而日本民眾希望政治穩定,支持石破繼續執政,成為7月以後日本政爭中心。

97日,在參議院選舉已經過去50天後,石破茂扛不住黨內壓力,宣布辭去總裁職務。自民黨是執政黨,黨的總裁通常就是內閣總理,既然不再是黨的總裁,自然也就失去了總理職務。

以安倍晉三第二次執掌日本政治為界,安倍之前數年是一年一相,安倍之後也基本維持了一年一相的政治慣性。

尤其是安倍之後,菅義偉執政期為20209月16日至2021年10月4日,岸田文雄為2021年10月4日至2024年10月1日,石破茂在2024年10月1日出任首相,2025年9月7日宣布辭去總裁職務,雖然還保留着內閣總理的職位,實際上已經不能代表執政的自民黨執行行政權力。

10月召開臨時國會後,新的自民黨總裁將在國會選舉中出任新首相。岸田內閣幹了三年,菅、石破均只有一年。日本輿論普遍認為,2025年10月以後的日本政治將再度像走馬燈一樣地變換內閣。

缺少明確的政治經濟政策是日本一年一相政治的重要特點。

安倍在第二次執政后,打出了“安倍經濟學”的旗幟,包括大膽的金融政策、機動的財政政策及喚起民間投資的增長戰略。安倍從2012年開始執政到2020年,這八年也未能將經濟從失落中拉出來,反而基本做實了“失落的三十年”。經濟政策上的無力、無能,讓民眾對安倍失去了希望。

告別安倍經濟學是安倍之後各位首相最該做的事情,但安倍的接班人菅義偉當了一年首相后便辭職了。岸田能有所作為,但最後因為安倍執政期間,自民黨安倍派議員的黑金問題(將政治資金私用)被暴露,岸田處理不力,在干滿三年後不得不辭職。

本來石破應該能出來真正處理安倍派黑金問題,但在強大的安倍派面前不得不低頭,保留了安倍派在黨內的勢力,在參議院選舉遭遇慘敗后,又被安倍派等黨內派閥趕下了台。

石破之後,不論10月4日選舉結果如何,自民黨內派閥之間的鬥爭不會偃旗息鼓,在國會的議席數量難以超過半數,還是需要與其他小黨合作來勉強維持在議會中席位超過半數。

小黨的政策偏好與自民黨有較大的差異,難以與自民黨共謀大義,日本政局將出現較長時間的動蕩。

麵包與馬戲 到危機敘事

個月我數次前往日本從大阪東京,再從東京札幌,走訪了日本最重要的幾個城市。我能感到10月4日選舉在日本國內所受的關注。

筆者過太多次日本選舉,每次“麵包與馬戲”均為選舉的主要看點。選民希望能夠得到“麵包”(生活方面的保障),同時能夠享受“馬戲”(精神上愉悅)。但這次去日本,就近選舉的時候,感覺日本沒有了“麵包與馬戲”,到處充滿了“危機”。

先是看了7月的參議院選舉這次選舉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參政黨這個政黨是2020年才成立的。從電視上看,參政黨的選舉演講會場人山人海,到投票前一天的最後一場演講時,會場上聚集的人數有數千人,和我曾去旁聽日本共產黨演講會僅有的幾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日本人比中國人、韓國人在遺傳方面要優秀。”

“中國人在大規模搶購(日本的)土地及水源。”

“父親或者母親是日本人,才能成為日本國民。”(不允許外國人移民日本

電視、報紙雜誌上充斥着參政黨的排外主張。有參政黨極端的排外,其他政黨自然不能迴避這個問題,執政的自民黨提出了“零意思為“清除”違法外國人”的主張,在外國人申請日本駕照手續、獲得日本房地產方面,要“根據法令嚴格而且毅然決然地應對”。日本維新會則主張“應該限制外國人比率的上升”,國民民主黨提出制定“限制外國人獲得土地的法令”,令和新選組表示反對日本的移民政策。

一味地談排外、限制外國人來日本、反對外國人(主要是中國人)購買日本的房地產,這些口號淡化了給選民“麵包”(減稅、生活補貼)的選舉內容,移花接木,逃避了政治責任。

等到自民黨黨首選舉到來后,和參政黨主張大致相通的高市早苗,在表明政治主張的時候,用純正的奈良方言,談外國人(中國人或者韓國人)踢了公園裡的鹿,繼續走7月參議院選舉時的排外老路,決意要嚴格處理外國人擾亂日本社會秩序的問題。

其他候選人雖然沒有像高市這樣重點談奈良的鹿被欺負的問題,但類似於“安倍經濟學”那樣的政治主張,則無人能夠提出,不論是消費稅問題還是是否給民眾生活補貼,均語焉不詳,為日後不作為留下了充足的餘地。

今天的日本,選舉中應諾的“麵包”——讓經濟走出失落,走向正常的發展軌道——這樣的政策已經難以提出來,讓人愉悅的馬戲也演不出新花樣,唯一能夠做的是一致矛頭向外,談我們的鹿被踢了,我們的資源被外國人搶購了,大量外國人來日本移民了,真是“危機四伏”。

沒有麵包后,馬戲也變成了驚悚劇。

日美同盟裂痕

自民黨黨首五位候選人,不能保證讓經濟走向穩定發展,其中最大的原因在於日美關係,特別是特朗普再度成為美國總統后,日美關係充滿了不確定性。

美國對日本產品徵收高稅率后,將嚴重阻礙日本的對美出口。石破茂內閣反覆派大臣去美國談判,並未獲得理想的成果這種變化了的日美經濟關係讓日本必須重新審視對美政策,但從參議院選舉及自民黨黨首選舉看,無人系統地談對美政策

特朗普的關稅政策給日本經濟的打擊非常嚴重。從日本帝國數據銀行8月20日發表的研究報告來看,特朗普關稅(對等關稅)給日本造成的影響是:GDP減少0.4%,民間最終消費支出減少0.2%,出口減少1.3%,民間法人企業所得減少1.7%,企業倒產數量增加2.6%。影響日本經濟的最大原因就在於美國的高額關稅。最直接的結果是,日本失去了穩定地發放“麵包”的能力,經濟狀況將更加緊迫。

那麼在重構日美關係上,日本是否有自己的戰略呢?答案是否定的。從自民黨黨首候選人的資歷上看,所有候選人均與美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們深受美國的影響,不能構想日本自己的新對美戰略。

高市早苗在1987年到1989年有兩年時間拿到了松下政經塾的資金,去美國民主黨議員的個人事務所工作過,對美國政治有一些了解小泉進次郎在2004年從關東學院大學經濟系畢業后,通過一定的關係(那時他父親小泉純一郎是首相),進入了哥倫比亞大學研究生院,2006年獲得了政治學碩士學位,對美國的了解自然要比高市高出不少。

林芳正1984年畢業於東京大學法律系,1991年進入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學習,同年出任了美國議員William Roth的國際問題助手,在讀書能力、對美國的了解方面又在小泉之上。

小林鷹之1999年畢業於東京大學法律系,也在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讀過書,獲得了公共政策方面的碩士學位。茂木敏從東京大學經濟系畢業后,去企業工作過一段,但也選擇了去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讀書的道路,保有該學院行政學碩士的學位。

小泉雖有哥倫比亞大學碩士學位,但英語能力不高,讓有些人擔心是“水碩”。小林、茂木兩人保有的美國最高學府的碩士學位比較貨真價實。

與以往的自民黨黨首選舉不同,這次的陣容由清一色的留美成員組成。儘管參差不齊,但他們同樣對美國比較熟悉,在日本經濟受美國關稅影響將延續失落的時候,各位候選人本應提出對美新策略,但便是舊瓶裝新酒的策略也沒有提出一個。提升軍費在GDP中的佔比、用於購買美國的武器裝備,迎合了美國軍工複合體的需求,但和振興日本經濟,或者和確保日本的安全沒有太直接的關係。

“如此的對美妥協,並未給日本帶來經濟發展的機會。”一位索尼派往美國工作了數十年的親美派人士,在9月24日的國際善鄰協會的演講會上發言說。過去日美貿易戰以日方妥協,最終換取到日本經濟的繼續發展,現今妥協不能給日本發展提供新的機會,需要重塑日美關係。民間的呼聲與政治上對美妥協政策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新自民黨總裁不論是誰來出任,均難以滿足民間的需求,這也是新政權難以長久維持的一個原因。

對華政策悖論

在一直緊密結合在一起的日美關係出現鬆動后,中日關係是否能夠回暖?

筆者原來希望安倍時代提出的中國是日本“假想敵國”的論調能被扔到歷史的垃圾堆里,但實際上安倍離開總理的職位后,立即提出了“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就是日美同盟有事”。

到今年9月自民黨候選人爭奪黨首職位的選舉期間,與中國對立、對抗的態度愈發強烈,現在寄希望於新自民黨黨首來改變目前的中日關係,多少有些不切實際。

安倍晉三將中國定位為“假想敵對國”(見2015年6月30日《周刊現代》),而岸田文雄出任首相期間(2021年10月2024年10月),則通過立法、增加軍費的方式,將中國從“假想敵國”,變為可以在法理上、軍事準備方面隨時對立的國家。

石破茂本是實現中日邦交正常化的田中角榮的關門弟子,但執政期間,中日關係最多也是沒有進一步下滑。現在五位親美的自民黨黨首候選人,不論誰當選總裁,改善中日關係將更為渺茫。

從中日經濟關係看,日本方面的相關數據是,2014年中日雙邊貿易額為32.55萬億日元(約合3124.4億美元),占日本對外貿易總額的20%;2024年中日雙邊貿易額為32.65萬億日元(約合2698.6億美元),占日本對外貿易總額的21%,中日貿易在日本對外貿易中的比重有所增加,日本並沒有因為政治、外交及軍事上與中國的對立對峙,而減少經濟上與中國的交流。

換句話說,日本在經濟上與中國關係相對穩定,這種穩定使日本經濟在“失落的三十年”中,沒有像歐洲國家那樣出現太大的滑坡。這種經濟上穩定的中日關係,在選出新的自民黨黨首后,依舊需要維持。政治上與中國的對立對峙,與經濟上維持穩定的對華關係,依舊是日本政治運營的重要特點。

現實世界中,美國愈發需要從日本那裡獲得利益,而不是向日本輸送機會。日本沒有疏遠與中國的經濟關係,但不論何時的選舉,一定要確確鑿鑿地談中國威脅,宣誓與中國劃清界限,讓這個國家愈發不可思議了起來。

10月4日的自民黨黨首選舉結果,改變不了日本政局的動搖,而穩定中日關係則多了幾分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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